年俗剪纸：老鼠娶亲

时间过得真快，一转眼，农历鼠年就要到了。在过去的几年里，每当辞旧迎新之时，大诗兄都要盘点一下古诗文里的新年属相。今年也不例外，我们鼠年说鼠。

有一个问题，很多人始终都很感兴趣，那就是：老鼠，其貌不扬，危害不小，它是怎么“混”进十二生肖里的，并且还是第一个？对此，也有很多热心人给出了五花八门的解答。

比如，传说当年玉皇大帝排十二生肖，动物们争先恐后前往，老鼠骑在牛背上，毫不吃力，在快要冲线之前突然跳下，“鼠窜”一番，结果得了第一名。

再比如，十二生肖中本来是有猫的，但是猫因为有事（不知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重要），委托老鼠前去报到，结果老鼠把自己给报上了名。从此，猫鼠就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。

古人笔记中还有一个说法：十二生肖对应十二地支，十二地支中的首个地支是子时。子时是半夜时分，此时天地混沌未开，需要老鼠发挥特长，大肆噬咬一番；同时，在子时时分最为活跃的，也是半夜偷吃粮食、叽叽吱吱的老鼠……

在大诗兄看来，老鼠之所以进入十二生肖，在于不论是好是坏，它与人类的生活确实息息相关。人类对老鼠印象最为深刻的，一是偷吃粮食，二是传播疾病。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我们确实对它也无计可施。也许，我们把它纳入十二生肖，是要“讨好”一番这个烦人的小家伙？

闲话到此为止，接下来，我们就来说说古诗文中的老鼠。

《诗经》中的老鼠

硕鼠硕鼠，无食我黍

首先出场的，是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《诗经》。你还别说，《诗经》出老鼠出现的频次真不少。

硕鼠

诗经魏风

硕鼠硕鼠，无食我黍！

三岁贯女，莫我肯顾。

逝将去女，适彼乐土。

乐土乐土，爰得我所。

硕鼠硕鼠，无食我麦！

三岁贯女，莫我肯德。

逝将去女，适彼乐国。

乐国乐国，爰得我直。

硕鼠硕鼠，无食我苗！

三岁贯女，莫我肯劳。

逝将去女，适彼乐郊。

乐郊乐郊，谁之永号？

硕鼠：大老鼠。

黍：黍子，也叫黄米，谷类，是重要粮食作物之一。

贯：侍奉。

女：同“汝”，你。

适：前往。

爰：于是，在此。

劳：慰劳。

这首诗，我们应该都不陌生。“诗三百”中，这一首的知名度是比较高的，也是中学课本里的课文。它的调子其实很简单，就是对着大老鼠一唱三叹：

大老鼠呀大老鼠，别再吃我的粮食呀！

长年累月伺候你，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呀！

我就要离开你这个坏家伙，前往那一片乐土呦！

乐土呀乐土，那里没有大老鼠……

从字面上，这首诗表达的是对大老鼠痛恨而无计可施的心情。从引申意义上看，这首诗表达的是，劳动人们对不劳而获的贵族老爷的抱怨。《硕鼠》这首诗是如此有名，以至于后来中国人形容贪得无厌的腐败分子，就会把他比作“硕鼠”。

大诗兄从这首诗里，还读出了一些人类文明史的内容：古代中国是一个典型的农耕社会，人们对于土地和粮食有着无比珍惜之情。你注意到没有，早在西周、春秋时期，中国人已经有了比较完备的种植体系，其中最为重要的农作物，一个是“黍”，也就是小米、黄米。它的野生品种是狗尾巴草，最早由中国黄河流域的人们所驯化种植。“魏风”所产生的魏国，就位于黄河流域。

另一个，是“麦”。小麦最早由西亚两河流域的人们所驯化，而在当时已经传入中国，并且成为主粮。可见，人类的开放、交融，其实是很早就有的事情，也始终在推动着人类社会进步，丰富着全人类的食谱。

《诗经》中的《相鼠》，也是以老鼠为主角：

相鼠

诗经鄘风

相鼠有皮，人而无仪！

人而无仪，不死何为？

相鼠有齿，人而无止！

人而无止，不死何俟？

相鼠有体，人而无礼！

人而无礼，胡不遄死？

相：视也。

仪：威仪，指人的举止作风大方正派。

俟（sì）：等。

体：肢体。

礼：礼仪，指知礼仪，或指有教养。

胡：为何。

遄（chuán）：赶快。

我们不要以为《诗经》中都是温文尔雅的做派，或者田园牧歌式的生活。《诗经》中的很多诗歌是民歌，它们表达着非常直接、质朴的情感，毫不掩饰。比如这首《相鼠》，就好像有人指着对方的鼻子大声斥责：

你看看这地上窜的老鼠，它还要皮要脸呢！

你怎么就这么没皮没脸，活着就是浪费粮食！

老鼠如果能听懂，也许会表示很无辜，躺着中枪。

《硕鼠》《相鼠》，都是以老鼠为“主角”的。而在《诗经》的其他篇章里，提到老鼠的也不少。

比如，《召南?行露》中说：“谁谓鼠无牙？何以穿我墉？”——谁说老鼠没有牙呀？它为啥能在我家墙脚打洞？

而对付老鼠打洞，当时的人们也已经很有经验，《豳风?七月》中说，到了冬天，人们“穹窒熏鼠”，堵住老鼠洞，往里面熏烟……可以想象，这幅画面是相当生动而有喜感的。

《史记》中的老鼠

官仓鼠，大如斗

在中国历史上，还有不少名人典故与老鼠有关。李斯，是战国末期秦国的宰相，辅佐秦始皇统一了中国。关于他的青年时代，《史记?李斯列装》上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：

李斯者，楚上蔡人也。年少时，为郡小吏，见吏舍厕中鼠食不絜，近人犬，数惊恐之。斯入仓，观仓中鼠，食积粟，居大庑之下，不见人犬之忧。於是李斯乃叹曰：“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，在所自处耳！”

李斯年少时是一个小官吏。有一次上厕所，他发现里面的老鼠正在吃一种不可言状的食物，看到有人进来就夺路而逃，作鸟兽散。又有一次，李斯去官家的粮仓，看到其中的老鼠正在笃悠悠地吃粮食，个个养得又肥又大、油光发亮。因为粮仓平时很少有人光顾，这些老鼠竟然毫不怕人。

对比“厕鼠”和“官仓鼠”，李斯发出了仰天长叹：“人过得好不好，就像这些老鼠一样，关键是选个好地方啊！”

司马迁在《史记》中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？其实是为李斯的命运埋下伏笔。

从这个细节可以发现，李斯是一个很现实、太物质的人，也许能力很强，但缺乏信仰和原则。后来，当秦始皇驾崩后，贵为宰相的他跟宦官赵高同流合污，假传圣旨令太子扶苏自杀，拥立胡亥即位。他以为自己做出了跟“官仓鼠”一样的正确选择，其实是给自己挖掘了坟墓。没过多久，李斯就被胡亥、赵高下狱，满门抄斩。

小事精明、大事糊涂，李斯的智慧，也许还比不上“官仓鼠”。

写《史记》的司马迁，是讲故事的高手，这个“官仓鼠”的形象也长久地流传了下来，成为后来很多诗人创作的源泉。比如，唐朝诗人曹邺的这首诗：

官仓鼠

唐曹邺

官仓老鼠大如斗，见人开仓亦不走。

健儿无粮百姓饥，谁遣朝朝入君口。

不劳而获、人口夺食，字面上写的是“官仓鼠”，实际上讽刺的是那些榨取民脂民膏、胆大妄为的贪官污吏。

苏东坡笔下的老鼠

苏东坡，中国历史上罕见的文化全才，世界万物几乎都能入他笔下。搜检苏东坡的诗文，十二生肖一应俱全，也有老鼠的一席之地。比如，下面这篇《黠鼠赋》：

苏子夜坐，有鼠方啮。拊床而止之，既止复作。使童子烛之，有橐中空。嘐嘐聱聱，声在橐中。曰：“噫！此鼠之见闭而不得去者也。”发而视之，寂无所有，举烛而索，中有死鼠。童子惊曰：“是方啮也，而遽死也？向为何声，岂其鬼耶？”覆而出之，堕地乃走，虽有敏者，莫措其手。

……

某天晚上，苏东坡坐在灯下读书写字。突然听到老鼠咬东西的声音。大苏拍了下台子，声音停了下来；大苏继续看书，咯吱咯吱的声音再次响起。大苏让书童拿着蜡烛去找，发现声音是从一个袋子里传出的。仔细搜索，发现袋中有只死老鼠。

“咦，奇了怪了，刚才还活着，怎么就死啦？”书童一边说，一边把老鼠倒在地上。你猜怎么着？这老鼠脚一沾地，马上“起死回生”，一溜烟“鼠窜”而逃。

大苏于是大发感慨：狡猾啊狡猾！都说人很聪明，我们却被这只“黠鼠”耍了！

看了苏东坡的这篇生活小品，我们非但不觉得老鼠可恶，反倒觉得它挺可爱的。大苏是有趣之人，有趣之人的眼中，似乎看什么都是有趣的。

苏东坡晚年被放逐海南岛，他的生活再次跟老鼠发生了关联。在一封来信中，他听说弟弟苏辙（子由）瘦了，于是回信给苏辙：

闻子由瘦

五日一见花猪肉，十日一遇黄鸡粥。

土人顿顿食薯芋，荐以薰鼠烧蝙蝠。

初闻蜜唧尝呕吐，稍近虾蟆缘习俗。

子由，听说你瘦了，要多吃点肉啊。我这里的肉食挺丰富的。虽然猪肉、鸡肉要隔好多天才能吃到，但这也难不倒我。这里的土人顿顿都吃芋头，同时还给我推荐了两样新奇的食材：熏老鼠和烧蝙蝠。这些东西呢，刚吃起来不习惯，但是吃着吃着，就能品咂出其中妙不可言的滋味！

一首打油诗，十二生肖出现了三个：花猪肉、黄鸡粥、熏老鼠。

不过，这里需要提醒你的是：千万不要学苏东坡和“土人”吃野味！他们当年是没得吃、没得选择，而今天的我们，绝对没必要！

大诗兄祝大家鼠年大吉，平安喜乐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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